毛叶兔耳风

吃离达以及知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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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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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 Be By Your Side —— Nick Cave

梅米同人









01

你忏悔吗?天界派遣的使者这样问他。

……

你忏悔吗?

不。

如果你忏悔,天父会宽恕你的。

我并不需要他的宽恕。

神使错愕的表情让他禁不住想笑出来,而他也的确这样做了。尤其在他从使者的口中得知天界权衡左右后决定,如果他悉心认错并悔改,就可以回归继续做一个纯洁的神仆。

他笑得讽刺。

因为并非是他想要的。




02

他在教堂外露天讲坛的廊梯下坐定。

建筑物上的水汽汇积成水流存在窗沿的壁台上,再接连向下涌到彩色珐琅画壁的凹槽里,分成好几股向下流去,勾勒出壁画上的圣米迦勒像——人类眼中的米迦勒始终手持剑和天平,就好像他自诞生而来就是这样了。但梅塔特隆知道,米迦勒更喜欢手中的剑,因为对方并不屑于听罪人的自述。所以手持天平倾听人心的工作一向都是他亲自代劳。水流快速划过圣像边沿于下方再次汇流成一股,直直坠落在下方的花圃里。

杂草的长柄叶片通过雨水的召唤自教堂外墙角落的砖缝间抽条而出。淡斑矮牵牛的复叶下,根系悄悄顺着湿润的气息往土里深处扎根。温顺、柔和的瓣朵被雨水砸落紧贴在叶丛的顶部,花蕊自开阖的花萼和瓣朵中伸出,随着风声和雨落一颤一颤的抖动。有承受不住击打的花叶自植株上脱落,漂浮在水中,乘着沿地势涌动的水流,穿过青色鹅卵石铺就的街道和石链牵锁的壁墙,最后流过方柱直直跳下米迦勒山,汇入海湾里涨起的潮水中。库埃斯农河自米迦勒山流过,河岸旁淤积而起的圩田在雨和水汽里蒙蒙一片,影影绰绰的。这里是诺曼底和布列塔尼的分界处,再远的位置就是白垩岩堆垒沉淀的拉芒什海峡。

白昼之时,圣米迦勒山周围是广阔的沙滩和浸水草甸,会有羊群在草滩荒原和金色的流沙上出现。临近夜晚,圣马洛海湾里的潮水就会伴着浓雾袭来起来,吞没沙子与草甸,成为一片汪洋,届时圣米迦勒山就会成为潮海上的孤岛。

这被人类称为圣米迦勒亲予的奇迹。

眼前的这一切,米迦勒都曾亲自目睹过,也曾驻足过。梅塔特隆的手掌轻轻摩挲廊梯下粗糙的方形花岗岩柱。

回忆的重量压得梅塔特隆无法喘息。米迦勒消失后,他总在思考。他们知道之间出现了许许多多的问题,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则波涛诡谲。他们彼此间不断伤害、敌对,只为做到互不亏欠,但是怎么可能不亏欠。

自米迦勒欺瞒他将他引入天界,自他将爱意扭曲为恨时起他们之间早已无法清断所有,做不到谅解也无法坦诚布公。

为什么所有不被理解的事情不能亲口说出来,从而让重要的人去理解?

因为啊,他听到命运自他耳边嬉笑,该说的人不愿说,该理解的人无法理解。他们都是谁,你是知道的。

他轻轻的掩上了耳朵,不去听耳边的呲笑声,越过密集的雨幕走进不远处灯火通明的教堂。

教堂里的陈设丝毫未变,就仿佛那时候他与米迦勒前往的那天,梅塔特隆来到教堂里的圣水盆旁,仿佛从深梦中醒来般茫然无措,屏息片刻,他将手伸向圣水盆。




03

1346年春天,圣米迦勒山上弥漫着雨后泥土和青砖的凉爽味道。砖块堆垒的墙壁间绿色的苔藓翠绒绒的,面目肃严的人群快步跑过曲折的巷子。

此时正处于英法百年战争时期,英军在斯勒伊斯海战中击败法国舰队,占领法国卡昂,抢占诺曼底。而这里也属于英军的军事目标——圣米迦勒山是法国人的信仰圣地,拉芒什海峡对岸的国家很清楚这一点。

梅塔特隆避过留守修士的查探,轻轻推开圣米迦勒教堂的大门,单手掀掉头上的兜帽,四处张望,这是他第一次踏入这里。

巨大的老式管风琴矗立教堂的北大殿里,窗外可以看见种着黄桷兰和针毛绿植的花圃以及攀满爬山虎的内院回廊。晨光从容安静的穿过教堂彩色高窗,投射在书籍翻开的字里行间。讲坛的木质台阶经过多年悉心的上漆色泽偏黄泛旧却未见剥落,尘粒在空中时而悬浮,时而隐在建筑物遮挡光线的阴影里。

米迦勒就在圣水盆旁边驻足。

他快步走近米迦勒,我们需要做什么去帮助这些人吗?

梅塔特隆指的是正在圣米迦勒山修道院里加固墙垛和瞭望台的法国骑士和当地修士们,周围的城镇村庄都已失守,他们准备在此为了信仰而抵抗英军。

米迦勒摇头。

法国骑军无法抵抗英国弓箭手,诺曼底地区大部分已经沦陷,而巴黎也危在旦夕,都没有精力施以援手,如果米迦勒不亲自出手加以干涉的话,这里并不会成为例外。而法国是米迦勒信仰的主源地,全面沦陷将会是沉重的打击。

梅塔特隆无比焦急,他对米迦勒仔细分析眼下的双方战争态势,对方没有给予回应。反而自身后翅膀里取来一片羽毛,悉心端详,而后将其放置在圣水盆与下方石桌的缝隙里。

还没来得及疑惑,人间顷刻发生的变化说明了一切:夜色紧跟着落日的余晖悄然降临,流沙上的暖橘色阳光迅速收起消失在地平线。自圣马洛海湾而来的潮水呼啸着穿过库埃斯农河,淹过荒原和沙地,冲过草甸与石滩,挟裹着滚滚的浓雾温柔的将圣米迦勒山拥入怀抱。而山脚下尚未来得及撤离的英军就此永远的沉睡在了水底。危机瞬息解除。劫后余生的人们看到这个异象纷纷扔掉手中的武器,匍匐在青砖上轻吻着,哭泣着,大声唱圣米迦勒礼赞诗。

伴着修道院里巨大的礼钟声,他们嘶喊。

“Sancte Michael Archangele”

“Cor Jesu Sacratissimum”

“Miserere nobis”

“Sancte Michael Archangele”

“Sancte Michael Archangele”

“Sancte Michael Archangele”

……

梅塔特隆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对方,米迦勒眼眸里浸染着无尽的红色火焰。

圣米迦勒山自此挨过了百年战争,并持续激励着法国人继续抗争。

梅塔特隆无比清晰的记得米迦勒的话。

他说,“不要小看米迦勒信仰。” 



04

梅塔特隆将圣水盆和石桌的缝隙里仔细搜找了一遍,确认空无一物。

米迦勒留在人间的最后一件物品不在那。他曾寄托在这片羽毛之上的希望也就此破碎——他期望可以依托留存的羽毛溯本逐源,找到隐匿踪迹的米迦勒。就像追着溪流里的沉水叶,在夜色中翻越整个世界直至寻到烟波浩渺的大洋。

他想追上米迦勒的步伐。

人类是种很奇怪的生物,有时候想说的话并不会选择说出来。他也是人类,所以这种错误在所难免。他之所以期盼再次见到米迦勒,是因为他还有许多话语想表述出来。

所以说,应该诉说的人是梅塔特隆,该倾听理解的是米迦勒,命运继续在他耳边轻声叹息。

但他恐怕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梅塔特隆将肺泡里漫溢而出的鲜血悄然咽回,此刻的他无比清晰的认识到这一点。

因为,米迦勒已经不在。



05

天使是万物的初始且永恒不灭的存在。

这是米迦勒在接他进入天界后对他灌输的既定概念。刚成为梅塔特隆的以诺对此深信不疑,但随着时光不经意间的流逝与默示录战争的残酷磨砺,他开始怀疑这个说法,并对米迦勒提出质疑。

米迦勒当时正在化为荒土与焦原的战场中做下一场驱逐旧神的前线部署。

那时候希腊和罗马人还在呼唤着宙斯与阿波罗,东欧草甸与冰原上的诸神还拥有着自己的名字,迦南地上的巴力和克莫列还未被驱赶和剪屠。而基督教尚未确立信仰的绝对统治地位,提到有关世界形成与人类起源的《圣经》创世纪章节流传于世未足百年,而罗马皇帝迪奥多西一世刚刚宣布基督教为国教。

天光渐暝,流矢飞过的声音时不时划破血色的天空然后被天界的巡航军捕捉,是专注于保护米迦勒还是得到想知道的答案?这让他有些分神。

下一秒,米迦勒的剑尖挟裹灰雾与血味的风抵在他的喉头,对方只说了一个句话,要么战,要么滚。

也就是自那时起,他堪堪摸到了那个米迦勒竭力隐藏也不愿接受的事情。

天使必然需要长眠。

长眠是死亡的兄弟。

所以即使是天使,也是会死去的。

就像加百列。

其实将加百列的长眠与自己晋升天界的机遇联系在一起并不困难,只要找到米迦勒抗拒的事情然后顺着直觉缕清思绪就可以。但了解到真相的同时也意味着他无法继续自欺欺人。——在他心中,米迦勒是唯一特殊的存在,而米迦勒也必然是这样。

但事实并非如此,对米迦勒而言,梅塔特隆并非是唯一且特殊的存在。

不公平,是吧。

得知事实后当时的感觉痛苦愤怒,犹沉闷雷雨笼罩的青砖下,尸骨腐朽析出的硝火味般如影随形。恨意和痛苦自深渊攀缘而出死死咬住咽喉,从此他不再对米迦勒诉说。




06

所以说你宁愿就这样耗尽所有的力量也不愿意忏悔?

你认为重蹈米迦勒的经历就可以赎罪?

他紧攥亚麻披风直至胸中滔天痛意渐渐平息。

我并未赎罪,梅塔特隆嘶哑道。赎罪意味着可以回归天界,但他并不想回去。米迦勒并不在那里。

在无数个不去休眠的夜里他逐渐感受到人间正在默默发生的巨变:

梅塔特隆存在的痕迹被天界一笔笔从教宗典籍里抹除,而此时的犹太主教则悄然带着尚存于人间的以诺书消匿于非洲。

他知道,3个世纪后以诺书则会重新现世。自此被批判为犹太教伪典的以诺书将成为亚伯拉罕教系长年争论的焦点。

但更重要的是,一个新生的,强大的事物正在诞生——那是一个不再遵从与信仰神明、充满新思想与新观念的新世界。

届时,天使与恶魔也不再被视为是真实存在的,而是根植于存在和虚妄之中的两栖物,他们最终会被人类遗忘在旧世界里。

这些对他而言都没有分神去思考的意义和价值。

因为他即将去往米迦勒所在的地方。


07

狂风席卷起阴雨和雾气,长满勒杜鹃的大理石拱廊里水涌潮去,铅黑色的云裂开褪尽,漏出天空的边角,星辰在头顶旋转勾勒出无数道光的圆线,圈圈环环,首尾相接。



梅塔特隆在冬至凌晨日光即将冲破地平线之时化作白色的光尘与星点。

天要亮了。

而梅塔特隆找到了归途。


08

米迦勒就是他归途。

他们自此永不分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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